🎨 007. / 🖤 007. / 🔮 013.





  引擎在馬路上呼嘯而過,列車輪胎在鐵軌上碾壓出嘶吼。速度暈開一幀幀殘象,迷濛的輪廓有如印象派,扭曲的剪影又似表現主義。

  丹崎千羽站在十字路口,無數人和車的殘影在眼前匆促交錯。恍惚之間,唯有一圑詭秘的紫黑色,扎在對面行人天橋樓梯下的矮小空間裡,靜止不動。

  那團深紫色——確切來說是帳篷,金字塔的形狀,旁邊豎著一塊刻有奇怪的符文的木製立牌。柏油路上塵末紛揚,那帷幕邊緣的銀色流蘇卻毫不動搖,不染一絲營役喧囂。

  怎麼看,都不是熙攘鬧市中的恆常風景。



BGM::: Come As You Are - Masha (Nirvana cover)

Come as you are, as you were
As I want you to be





  神秘深邃的紫,遺世的姿態……很像Raven同學。
  燈號敲出綠色的歌謠,千羽夾在前擠後擁相衝的人潮之中,一步步晃到對岸的紫色帳篷前。

  難道這是甚麼行為藝術的裝置嗎?
  這個高度,要是Raven同學走進去,一定要彎下身子才可以吧,不然會碰到幕頂呢……

  「啊啦……有客人來了呢?」厚重的布幕裡頭傳出溫軟的女聲,嚇得千羽後退一步。
  「哎,抱歉嚇到您了。」絨幕被白皙的手掀開,一雙水晶似的莓紅眼眸向千羽對上。

  女孩一頭湖水綠色波浪卷髮,襯著她精緻的臉龐;身上一襲粉紫紅洋裙,寬袖邊的鏽花金線綿密錯縱,裙襬有碎紗蕾絲層層堆疊……活脫是巴洛克油畫裡跑出來的人物。千羽不禁再次呆住。

  「會被蔽店吸引的人,都一定是因為有心事和煩惱。也許我能夠幫上您的忙喔。」
  千羽疑惑地端詳著女孩,「妳這裡是……店舖?」

  「 Fáilte romhat. 您要不要進來看看呢?」女孩優雅欠身,騰出空間讓千羽窺探帳篷裡的光景。

  幽微光芒在昏暗中躍動,帶著奇異的誘惑,向迷惘的途人招手。



Take your time, hurry up
The choice is yours
Don't be late




  越過幕口,布簾蓋上,瞬間切斷一直纏繞耳膜的市區嘈雜。帳篷內靜謐無比,她們的腳步由地上的暗紅色地毯吸收,只有牆上的燭台燈火發出微弱的啪嗞聲。

  ——咦,是石壁嗎?怎麼可能?
  千羽揉揉眼皮,褐啡色的眼瞳睜得老大,確認眼前的景象。

  那是石壁沒有錯,還安裝了一排排木架子。架子上排滿硬皮厚裝書,以及泡浸著各種花草的玻璃瓶。而且從外面看起來,帳篷裡不可能有這麼寬敞啊?
  比起不安與恐懼,千羽更感到不可思議。

  女孩繞到一張蓋上墨綠絨布的長桌後方,「失禮了,還沒自我介紹呢。」
  原來剛才的幽渺光芒,來自女孩身後的木製書櫃。上方陳列著琳琅的玉石礦物,粉水晶、月亮石、金髮晶、黑瑪瑙……

  女孩提起裙襬,撥開燭火與寶石交錯折射的光華,微微彎身。

  「我是Lia , tá sé deas bualadh leat 。」




  二人面對面坐下。

  千羽的眼神游移在展示櫃的閃耀色彩之間。她又想起那個墨色身影,在他耳墜垂下的銀耳釘、别在胸前的紅鑽、圍在指間的琥珀戒指……縱使一身暗沉,永不乏一星閃亮的點綴。

  「看來客人您對這些小可愛們很有興趣呢。」
  「誒?不是、只是我……」有興趣的並不是她,而是掛在她心頭的那個人。
  「那麼,這兩副牌組很適合您。」

  Lia取出兩疊卡牌,分別熟練地交疊、對切、混合……卡紙碰撞的聲音清脆而流暢地廻蕩。將兩組卡各自洗好,拂手一掃,兩扇優美的弧度在桌上鋪展,千羽這才看清卡背的圖樣,一組是花卉圖騰、另一組是水晶萬華鏡。

  「吶,請您憑直覺,從兩組中各抽一張牌吧。卡牌會反映出您在想些甚麼。」

  即使半信半疑,千羽仍按照Lia的指示,挑好兩張牌後翻開。第一張牌面是一串白色的小巧的花蕊,第二張是一顆墨綠的礦石。

  Lily of The Valley & Dioptase.

  「是白鈴蘭和翠銅石……這個組合相當有意思呢。您想成為他的新娘嗎?」
  「咦、咦咦?!」金髮少女頓時漲紅了臉:「沒、沒有!我怎麼可能成為Raven同學的……」發現不小心把名字說溜嘴,她羞赧得將臉捂進雙掌之中。

  果然是戀愛煩惱呢,真可愛啊 ♪ Lia微笑著想。

  「鈴蘭是天堂的花朵,代表著天使的祝福與守護喔,尤其適合做新娘子的捧花。不過……跟翠銅石組合在一起,可就不太幸福了。」
  Lia眼中的心形瞳光一黯,她摸上翠銅石的卡面,只覺一份沉重的能量抵住指腹。

  「翠雀石背負著需要療癒的過去,甚至……可能是來自前世的傷痛。」白皙指尖帶著婉惜,掃向旁邊的鈴蘭:「這樣的他,可沒法進入天堂喔。」

  「前世……?」
  千羽若有所思地沉吟。

  那一縷鴉色的靈魂,又在那雙茶晶一般的眼瞳中掠過,嵌成如煙的結晶紋路。
  手心攥起拳頭,千羽抬首直視Lia:「占卜師小姐,請您告訴我該怎麼辦?我想更加了解他、幫助他……」




  「 Sióga (精靈們) 請告訴我,這位客人與她所想的那個人處於甚麼狀態……」Lia使用一副黑色印金線的塔羅牌,卡牌在她手中靈活飛舞。

  摩擦聲嚓嚓作響。啪——第一張卡牌掉出,Lia瞥了一眼,將之放到桌面中央,再重覆洗牌與抽牌的動作。第二張、第三張……

  以第一張牌為中心,第二至第五張依次序置於首牌的左、右、上、下,排列成十字形。她瞇眼思忖,又取來一個黑絨袋子,抽出幾顆刻有符文的藍色石子。

  千羽不安地把玩著手指,對玄學一竅不通的她完全沒頭緒,只能等待Lia解說。可是,占卜師小姐凝視著牌陣已好半晌,千羽沒法從那淡漠的神色看出端倪。

  她耐不住,戰競地開口:「那個、請問……」
  Lia的視線轉移到她身上:「恕我直言,你們之間的發展並不樂觀。」
  「誒?」

  「您是這位錢幣皇后,看得出您的決心,想付出以及給予他實在的承諾。可是……」纖指從左方的卡牌移到最右方:「他卻是這位聖杯四,只顧慮眼前而不回應您伸出的手。」

  千羽驚訝地一瞪雙眼——啊,真的有說準到呢。

  「正中央的主牌是月亮逆位,代表這段關係有太多沒法確定的因素了,因此他不能接受您的心意……亦不能向您展現他的真心。而上方的聖杯五逆位顯示他接下來的行動,他會經深思熟慮後轉身離開……他認為這樣才是對你們都最好的。」

  千羽聽著,眉心不斷鎖緊又放鬆、鬆了又緊。

  「所以……結局就有如這張世界逆位,無可避免留下遺憾呢。」Lia以指尖輕叩最下方的卡牌,不忘留意千羽的表情變化——由惶惑不解到失落地垂下頭。

  「完全……不明白啊……Raven同學到底背負著甚麼……」火苗將少女垂首的影子打到牆上,搖曵不定。「占卜師小姐,那個人也能夠得到幸福的吧?」她十指交握,語氣輕緩似禱告:「只要他可以幸福……就算不是我也沒關係。」

  「呀……真是善良的孩子。」Lia輕嘆一口氣,「這個嘛,目前還不好說,要跨過那道命運的坎……只能靠他自己了。你們的結局,也許不像童話故事那樣以幸福快樂終結,不過哪……」

  桃紅色的目光溜過那幾顆藍色石子,石上的符文映進眼底。

  「他是為了您才選擇離開的……那個人一直在考慮著您的事情喔,他非常在乎您呢。」
  「Raven同學……很在乎我……?」
  「Tá,對喔,而且說不定……他總是在背後守護著您呢。」



 ※



  天際已式微。

  十字路口的人頭推擠成巨流,專注於思考的大腦無暇控制主人的軀體作出抵抗,任由人浪驅送她的腳步橫過馬路。

  千羽不停回想著Lia的說話,沒察覺一片黑色羽毛在她頰側飄落。直到羽毛落到腳尖、闖進她低垂的視線,她頓了頃刻才回過神來。
  抬頭,路燈亮得讓她目眩了一下,灰藍天空被大廈撐得高不可攀,耳邊充斥汽車的響號與人聲。

  她回首向剛才的橋底,赫然發現那端已空空如也。一名露宿者走近,駐足張望一番,似乎很滿意這個位置,放下他的竹墊坐下。

  沒有紫色帳篷,沒有刻上奇怪符文的木牌,也沒有穿豪華洋裝的占卜師。一切彷彿只是一場夢,是她過度胡思亂想而上演的幻象。



Come doused in mud
Soaked in bleach
As I want you to be




  客人踏出蔽店的背影,仍抱有滿滿的「為甚麼」……沒辦法呢,我只能夠向她解釋到這個程度。剩下的,只能靠她的領悟了。

  明明外表只是個平凡無奇的年輕女生,可是這個占卜結果一點也不尋常喔……尤其是雷靈石告訴我的訊息。

  Mannaz & Laguz. 人類。流淌於過去、現在與未來的時間洪荒之中。
  Algiz & Peorð. 守護。宿命與博弈。

  我看到了如古老橡樹的樹根般緊緊糾葛相纏的命運,從天堂到地獄,從死亡到重生……那兩個人啊,到底懷著怎麼樣的身世和因緣呢?要是跟她逐一轉述,她肯定消化不來吧,現在也不是她該接收的時候。

  嘛,這些記錄都暫時存封在Mahou的書頁裡,等日後有機會再慢慢研究吧。





  Lia蓋上Mahou厚厚的封面,提起手提箱,緩緩轉身走進人群。

  轉入一道小橫巷,一片黑色羽毛灑下,滑過繡金線的裙襬。她止住腳步,蹲身掇起那一抹黑細看,眼中的莓紅火焰曖昧地明滅。

  「哎呀,原來是烏鴉呀……」
  再環顧四周,目光最終指向不遠處一所已荒廢的大廈二樓某扇窗戶。

  「占卜的結果果然沒錯呢。」她一步步走近,「我並不認識您,更不會無故跟您作對。只是客人帶著煩惱來求助,我便根據精靈們的指引,為她提供建議罷了。」

  她停在已脫框的窗洞下,內裡漆黑毫無動靜,只隱約飄出石灰與鐵鏽味。

  「就算怪罪我,也是保護不了她的喔。 Ádh mór ,烏鴉先生。」她輕旋手中的羽毛,朝黑沉沉的窗內微微一笑,便從容抽身離去。

  一線閃光在窗邊劃過,躲藏在暗角的灰色雙眸,追隨著湖綠髮女孩走往巷弄最深處。
  到達小巷盡頭的一堵磚牆前,Lia懷裡的書本開始散發出月色光暈。她再度轉向那扇二樓窗戶,握著手提箱仍不忘提起裙子微躬敬禮,才繼續前進。

  這一闕洋紅身影,就這麼翩然沒入厚實的磚牆內,消失無蹤。



As a trend, as a friend
As and old





  Raven仍盯著磚牆那一點,瞳仁不自覺收窄。

  那傢伙都招惹了甚麼人啊……不過幸好並不是仇敵或有邪念的魑魅魍魎,叫他稍鬆了一口氣。

  一隻烏鴉從廢置單位的窗戶躍出,在都市高空徘徊。鋒利的視力從數不清的人頭中,立即抓到那頭耀眼的金髮。

  烏鴉停在燈柱上,心裡無聲嘆息。
  她最不該招惹的,其實是他才對。



Memoria, memoria
Memoria, memoria...







-tbc-
26/01/2023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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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是想寫寫占卜而已。
對,公主殿下的占卜店又進化了ww
再順道給另一對CP鋪個跑虐線的路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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